最近，雅亿我回到阔别三年半的家乡，陕西省洋县。

我儿子掐指说，这是我第四次回洋县，是妹妹第一次回洋县。远嫁后，回娘家变得困难。不过，洋县的人事物一直追着我。

我奶奶杨素芳，去世8年了。

这些年，作为职场妈妈的艰难，思考女性社会地位的问题，都让我想到奶奶。

在回忆的宝库中，奶奶讲述过的痕迹，没有褪色过。

简单说下奶奶的故事。

1936年10月，奶奶生于陕西省宝鸡凤县双石铺。出生后不久，父亲就不辞而别。奶奶的妈妈（我的太太，下图左二）靠房租收入养活一家人。解放前，重男轻女的太太不想让奶奶读书，希望她留在自己身边。

奶奶发奋努力，成绩优异。

我奶奶常说，我年轻时候很好看。

下图，我奶奶是第一排正中的。

圆润可爱，少女时代穿着小花袄。

1

奶奶作为职场女性

20岁生育

30岁生好四个孩子

一点没耽误她事业发展

奶奶初中毕业考上省里最好的师范中专——陕西城固师范学校。因为成绩优异，毕业后就留校（城固师范附小）任教，第二年就担任该校的教导主任。

当时，学霸奶奶遇到浓眉大眼、多才多艺的爷爷。

爷爷在城固上元观中学任教。

在1955年的照片里，我爷爷的帅，也好惊人。我爷爷会外语，爱音乐，是文艺积极分子。

两个人志同道合，20岁的时候，奶奶生下了长子。

在雅亿成长过程中，我妈常用奶奶做标尺来衡量我。

我读大一，我妈说，你奶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生育了。我28岁，我妈说你奶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有四个孩子了。

其实，把别人的人生轨迹做标尺，挺累的。

我奶奶，从不打听别人家长里短，也不逼婚育。她说，女人跟女人不好比较的，你们不要结婚太早，要去多看看，多玩玩，因为一结婚生娃就套牢了，一辈子就这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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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奶奶身上，我学到了尊重。

遇到某些年轻女孩染发纹身抽烟，把所有积蓄拿来买虚拟币，一边啃老一边誓死不嫁，活在二次元的世界里。我可能看不懂，但我努力尊重、不去论断、看得多了也就惯了。

每一代女性都有自己的青春。

张扬个性，为自己而活的日子，往往非常短暂。我很喜欢看奶奶年轻时的妇女合影，那个年代的女性们，不但发量优秀，而且眼中炯炯有神。

拍照不带娃，就是飒爽英姿。

拍照带娃，就是瞬间老十岁。

每个时代，生育对女性的剥夺，都是严酷的。工作照里的仙女，在生活照里，也会变成邋遢大妈。

2

婚姻该受的磨砺

一样不少

我奶奶婚后的第一课，是奇葩婆婆。

奶奶说：

“我坐月子的时候，婆婆要跟我吃一样。她睡在床上，我那从凤县特意赶来伺候月子的妈妈只能一整个月睡在板凳上。在家里临产的时候，我痛得死去活来，我婆婆隔着窗子喊：‘要是生了女孩，就抱回你娘家去养！’”

奶奶叮嘱我不要远嫁，她大概是从自己的婚姻中尝尽远嫁他乡的辛苦。不过，奶奶一辈子都忠于婚姻，无怨无悔。对爷爷，她也是极其欣赏。

我爷爷身体一直不好，英年早逝。

这成为奶奶的心头痛楚。

如果说，她对我择偶有过建议的话，“身体健康”是最重要的一条。

她常说自己陪丈夫去大城市看病的艰辛。要坐好多天绿皮火车，要开介绍信住宾馆，要到大医院去排队，还要吃当地难吃的食物。

奶奶讲过一千次，他们在苏州看病的时候，吃的面条是半生不熟的。

我们祖孙每次吃面，她都会讲一遍“苏州的面条是生的”。

讲真，奶奶做的手擀面是全世界最好吃的。另汤面、臊子面，蛋饼黄黄的、木耳黑黑的，再加上醋的味道，馋得我流口水。

在上个世纪五、六十年代，县城的知识分子奇缺。奶奶在黄安小学、龙亭中学、洋县南街小学等学校担任主任、校长、支书等职务。

奶奶多次给我讲一个经历，想来，笑话有时代的烙印。

1960年，奶奶怀着第三个孩子。高强度的工作与自然灾害里勒紧裤腰带的生活，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很小。临近分娩，奶奶还在开会。当时她在读文件，感觉到肚痛。她说：“不行了，我要生了。”

男校长说：“没关系，你先读完再回家”。

奶奶放下文件就往家跑，不料，一进家门，孩子就分娩出来了。

直到今天，我这个三叔还是很瘦。

教书育人很清贫，管理工作很繁忙。四个孩子中有两个被外婆带回凤县抚养。

我曾问姑姑说：“你在外婆家出生，外婆家长大，直到读高中才回到奶奶身边。作为资深留守儿童、留守少年，你心里怪不怪父母？”

姑姑说：“你爷爷偶尔出差会来看我们，我们躲在门后面，不叫他。多年的分别，我们几乎都不知道如何跟父母亲热。”

小叔告诉我：

“你奶奶工作在黄安镇，你爷爷工作在龙亭镇。她常在周六带我步行两个小时找你爷爷。崎岖难走的路，没有公交车、自行车，你奶奶抱我一段路再哄我走一段。到爷爷单位食堂，我们三个人吃一个馒头（当时以杂粮稀饭为主，馒头稀罕）。你奶奶把自己的那块让给我吃。”

每一代的职场女性，都有属于自己的考验。

这几年，雅亿常思考的一个问题是：我们的职场环境，比我奶奶与妈妈的那一代人，是更好了？还是更坏了？今天的职场妈妈们，能不能得到我奶奶在六、七十年的资源呢？

物质肯定更好，但请保姆的费用占自己工资的比例，其实差不多。

思想貌似独立，但主要靠婆婆与妈妈帮忙带娃的情况也差不多。

奶奶那个时候，民风淳朴，不担心丢孩子、虐童、鸡娃、买房等事情，相对来说，养娃比较轻松。我爷爷奶奶当了一辈子领导，家里却连属于自己名下的房子都没有。

一生清贫，两袖清风。

桃李满天下。

按当时的社会风气，很多女孩愿意嫁入这样的家庭。我奶奶的三个儿媳妇都很优秀，没人嫌弃她没给儿子买房。这，在今天是无法想象的。

还有，那时候的职场，对育龄后女性相对友好。

我奶奶在生一大堆娃后，事业还一路往上走，这不是普遍现象。可能是因为女知识分子缺乏的原因，也可能是体制保障的原因。

作为遗腹女，奶奶从未见过父亲。

年轻守寡，经历许多艰难的奶奶，在感情的事情上是很通透的。我爷爷去世后，她不乏追求者。

奶奶说，我不要给人做后妈，做保姆。婚姻这种事情，一次就够了。

人间清醒啊，独立女性。

恋爱脑，我奶奶肯定在18岁遇到我爷爷时，犯过一次。爱一次就辛苦了大半辈子，她爱得无怨无悔，从没说我爷爷有啥不好。

我爷爷被再生障碍性贫血折磨到后期，脾气很不好，经常骂人。奶奶都是忍耐，从不对骂。爷爷去世后，她也从不说他给自己的艰难与委屈，最多就跟我吐槽一下她的婆婆、她的父亲、她的命苦。

不抱怨丈夫的美德，会结出什么果子呢？

我奶奶的几个孩子都很端庄，顾家，婚姻幸福。

我从6岁起跟着寡居的奶奶生活，她带着我在洋县的大街小巷散步，她喜欢吃油条豆浆，羊肉泡馍。

下馆子的时候，她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张纸钞，让我放开肚皮吃。

那一刻，我觉得做职场女性挺好。

花钱自在，吃啥自由。

奶奶学校的女老师们，隔三差五来哭。教书的难处、家里的矛盾、各种的委屈，她们都会找奶奶倾诉。奶奶则很有恩慈地进行劝慰。

对于业绩提升，迎驾贡酒在公告中指出，主要系以洞藏系列为代表的中高档白酒产品收入增长所致。

当时人们管这叫“做思想工作”。奶奶做了一辈子思想工作，把很多女老师培养成教育战线上的精兵强将。

一次，我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批评。奶奶恰好从窗口路过，对我班主任说：“狠狠批评！越严格越好。”

奶奶一辈子都是这样严格律己，严格律家人，特别关心我们健康。

每天早晨，要让我吃三个鸡蛋。

上放学路上，她帮我背书包。

我后来远嫁上海，奶奶支持我。我生头胎回娘家坐月子的时候，她每次看我都带着一只鸡。多次嘱咐我：“身体是革命的本钱。”

她见我的时候，一次次嘱咐我搞好身体。不要随便生老二，没有人给你带的话，做职场妈妈很辛苦。

2015年夏季，奶奶因为胃癌进入弥留。

临别时，我们约定天\\堂再见。

7月27日,奶奶在自家的床上去世。她向来不喜欢呆医院，她在最后的时刻自己把静脉针头拔了，把假牙吐出来，要无拘无束地离开。

她留给我的这份爱与信任，一直是我前行的动力。

奶奶是我的标尺。每隔几年，想一想她，我更看得清楚自己的成长。

我38岁生老二后，更体会到职场多宝妈的艰辛——想多陪伴孩子，又想拥有职场影响力，想有自己掏腰包的底气，太太太太太难了。

我奶奶在六十年前做到的，我未必能做到。

祖辈女性艰苦奋斗的精神，是可以继承发扬的。生命中里的有些人，似乎走了很久，但其实一直都在。那种感觉，会在中年的时候，越来越强烈。

我最近，漫步在家乡的大街小巷，常有一种错觉，好像下一个街口，奶奶就会走向我。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，一直就生活在小县城里。

一代女性有一代女性的艰难。

职场妈妈更难。

女人在生育后要平衡事业与家庭，在职场做一个好的管理者，在社会发挥影响力，更是难。

好在，girls help girls。

生命中的奶奶，婆婆，妈妈，七大姑八大姨，也曾经是girls，曾是父母的掌上明珠，是被岁月与母性磨成了自己都讨厌的样子。

但，我们可以彼此帮助，扶持，鼓励。

真正爱你的人，在乎的不是你能不能赚钱，而是你是不是健康？你是不是孤军奋战在带娃？是不是有人帮你做做饭，有人支持你成为更好的自己？

亲人如标尺。每隔一段时间，雅亿想一想她们的经历，会得到不少安慰：我如今的苦，她们经历过。如果她们遇到我的难处，她们会怎么应对？

女人生命的成长，有迹可循。

为母的付出如美人鱼的脚掌踩在刀刃上，是旁人无法理解的消耗。但是，熬过这些苦涩与艰难，继续在职场上前行，凡事盼望，我们会收获很多精神财富，并传递给我们的女儿、孙女、就像我奶奶那样。